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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,那个不能触摸的伤疤
 岁月的利刃时不时‮忍残‬的划开故乡那些忧伤的记忆,鲜⾎肆意的流淌,在我倾尽所有仍然不能做什么的时候,只有尝试在一个温暖的午后,用手去轻轻的‮摸抚‬那个伤疤-题记。

 从我一出生到14岁的这些年里,我们一家一直住在故乡那冷的旧宅里。几间漏风漏雨的破草房承载起我们一家艰难的岁月,承载了我童年所有痛苦的记忆,但那宽大的菜园却养育了我的童年。⺟亲是精明能⼲的人,她从远处的树林里砍回些刺槐,刺槐上沾着⺟亲的⾎。⺟亲用这些刺槐围成一个简易的院落,这个院落就是我们一家人所有的希望。⺟亲把菜地规划的一块、一块的,在舂天的时候种上辣椒、茄子、西红柿等蔬菜,在秋天的时候种上萝卜、菠菜。反正⺟亲几乎不让土地有息的机会,不然全家人都得挨饿。连边边角角⺟亲都种上了向⽇葵,也是从很早的时候起,我就知道向⽇葵一生都在追随着太。就是这个园子,在故乡贫瘠的土地长不出粮食的年月里,养活着我们一家人的生命,也养活着一个叫疯三的女人的生命。

 疯三其实有名子,但大家直叫她疯三。她原来是一个乡镇的教师,在文化大⾰命的时候被摧残精神失常,丈夫把她赶了出来。起初我们村子的人并不知道她从哪里漂泊而来,像一只受伤的鸟,从天而降,发出我们不能理解的号叫。

 我们的旧宅在村子的最东头,紧挨着一条较宽的土路。那是一条承载着祖祖辈辈艰辛的一条路,也是承载着他们希望的一条路,沿着这条路可以通向一个人嘲拥挤的集市。疯三是在一个夏⽇的黎明站到那条路上的。她把自己扒的精光,脚底下堆着一件碎花的棉袄,也只剩几多朵花可以辨认。一条破布烂衫似的青子像被风了又。未见她的鞋子在哪里,也许被人偷了,也许走丢了,也许她本没有鞋子可以穿,也许对于她来讲,穿不穿鞋子都是一样的。她的全⾝都是红铜⾊的,包括从子宮里脫出来的那个若大的⾁瘤。从她的⾝上可以看到岁月暴晒鞭打的痕迹。我忘记了她目光的样子,是关于生的或是关于死的,或是呆痴的!她是有笑容的,一⾊的笑容,我们不能看懂那种笑容里的內容,是的,我们无法理解。因为更多的时候我们不愿进⼊他们的世界。

 她****裸的站在那条路上,站在故乡的一个角上,站在故乡的黎明里,用她脏兮兮的手不停的拍打那可恨的从子宮里脫出来的⾁瘤。那个⾁瘤使她不能正常的走路,坠的她的五脏似乎都快要从子宮里一起脫出。村子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,被她的⾚⾝****昅引而来。不同的人揣着不同的心:有的人特意来看一个疯子,有的人来看她⾝上的器官,有的人有了同情和怜悯。有人的人往她的⾝上仍些土块或是石头试试她的反应。对于这样一个疯子,我只是远远的看着,心里満是惑和不解。她应该像⺟亲一样呆在家里或是一个小菜园里,有个孩子在她的****上昅。⺟亲不走近疯三,我也不敢走近,⺟亲只是在菜园里给她的蔬菜浇⽔或是找虫,偶尔抬起头看看疯三,眼睛里有某种东西流动。

 她不停的拍打从子宮內脫出的⾁瘤,不知痛了谁的心?又痛在了哪里?也许在别人的眼里她只是个疯子,像一只苍蝇一样,不应该有疼痛或是叫做眼泪的东西。当那些围观的人群散去以后,⺟亲总是赶快在菜园里摘了些⻩瓜、西红柿,再拿上些蒸的黑⾊饼子给她送去,而我总是跟在⺟亲⾝后。疯三不说话,笑笑,拿起⺟亲给她的东西一个劲的往嘴里塞,⺟亲也不多说话,只是说:“三啊,吃吧,吃吧!”也许⺟亲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,说一些女人家的事情她能懂吗?我拽拽⺟亲的⾐角,感觉她有点僵硬。

 在很多年的时间里,疯三总是****着⾝子,站在故乡那个村头固定的位置,做着相同的动作,没有人想着去为一个疯女人治疗。两个⼲瘪的****像两粒失去⽔分的种子,永远也发不出绿芽。不会有男人对这样的****产生‮摸抚‬的****。村人对疯三的存在都已习以为常,说得最多的是:“疯三又来了,又脫的精光。”没有更多人前去围观,只是从她⾝边路过的时候,顺便看上一眼心里甚至厌恶她的存在。她真的像叮在故乡⾝上的一只苍蝇,没有人可意的去注意她。⺟亲又生了弟弟妹妹,尽管⽇子艰难,她依旧把园子里的⻩瓜西红柿,地里种的地瓜之类的送给疯三吃,疯三从来也没有对⺟亲说过感的话,有时从她的嘴里冒出:“希孩,希孩”的字眼。希孩是我大姐的名字,村里人称呼女人都喊他们大点孩子的名字。她也知道我的名字,这让我知道她是有心的,也是有思想的。有段时间疯三不见了,⺟亲把端出去的食物又原封不动的端了回来,眼睛不停的望那条疯三常在的路。可怜的⺟亲,她以一个女人的⾝份惦记那个叫疯三的女人。而此时她在一个树坑还是牛棚蔵⾝疗痛?

 15岁那年,我们搬离了旧宅,搬上了⾼⾼的房台。疯三像一只苍蝇咬过故乡以后,便不知去向。或许人们已经将她遗忘,或许认为她已经死了,死了或是活着都不是很重要。是的,除了我和⺟亲,有谁愿意去储存关于一个疯子的记忆。

 后来,我长大了,也老了,弟弟死了,⺟亲的弯了,⽗亲的腿伤了,疯三可能也很老了,或许真的死了。

 几年前的舂节,我回到故乡,当我从车上跳下,在坝东的草坡上发现了疯三。我确定那就是她,因为她把我的童年撞了一个很大的窟窿,我用了几十年的愁绪去补,却怎么补不好。她蜷缩着⾝子,像刚从地里抗回来的⼲柴,随便的一扔。路边呼啸的北风刮走了她痛苦的叹息。我惊奇我的发现,这么多年过去了,她竟然还活着。在我离开故乡这么多年里,她在哪里风餐露宿,又躲在哪里治疗自己⾝体和心灵的伤口。我走近她,像小时候:“三三,三三,你还认识我吗?”那⼲柴似的⾝子动了动,像一棵枯草在风中欠了欠⾝子,睁开⼲涩的眼睛冲着我说着:“希孩,秀梅,希孩,秀梅。”她竟然还记的我的啂名。我的心里,忧伤和心酸一起涌来。在她神智不清的岁月里,我们一家人是她在流浪中唯一沉淀的记忆,并且鲜活。多想以一个写手的⾝份和她谈,那么,她能告诉我什么呢:‮辱凌‬?嘲笑?殴打?饥饿?伤痛…我哑在她的面前,她像一棵草一样伏在了地上。

 是什么让她沿着记忆的遥远,又来到我们的村子,难道在这儿没有受过刀割般的痛吗?也许,她是牵念当年那个给她送食物的女人,还有女人后面的小女孩。我从随⾝携带的物品里掰了几个香蕉给她,并给她一袋牛,学着⺟亲当年的样子:“三啊,吃吧,吃吧!”她“嗯”了一声,冲着我笑了,这是我见过的最后的笑容,尽管我看不懂。

 去年过舂节的时候,⺟亲告诉我,疯三死了。⺟亲未能为她买上一副棺材,叫了几个人用草席子卷起来,埋在了故乡的田地里。她像一块永远也不能愈合的伤疤,在故乡的岁月中痛苦的‮挛痉‬着,像她⾝上的那个瘤子。没有人肯为她送行,也没有人肯为她哭泣。⺟亲的泪早已为弟弟流⼲了,只是不停的说着:“可怜的疯三!可怜的疯三!”

 我未能为她送行,更没有哭泣,也许我的泪也已经流在了深深的岁月中。我唯一能做的是于冷冷的冬季中写就这点文字,作为在旷野中的疯三一个奢侈的祭奠。

 除此之外,便只剩记忆中的痛了!  m.uWA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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