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一夕之间,⽔映月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。
原本体贴多情的夫婿像变了个人,终⽇对她冷颜以待,夫

俩的关系降到了冰点。⽔映月不明⽩自己做错了什么,为什么夫婿翻脸就像翻书似?
怔怔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发呆,回想两人往⽇的浓情藌意,⽔映月更是心痛难忍,眼泪止不住滑落脸颊。
“大嫂!”这时,步青云踏⼊凉亭。
⽔映月忙抹去泪⽔,硬挤出一丝笑容。“青云,你来了。”
“是的,紫燕告诉我你在花园里等我,不知大嫂找我有什么事?”
“青云,真抱歉,我知道你很忙,却还要劳驾你到后院来一趟。”
“大嫂不用如此客气,大嫂有事差遣,就算再忙我也要过来看看的。”
“谢谢你,青云。我也不多耽搁你宝贵的时间,就开门见山了。最近堡中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大哥心烦,为什么他最近像变了个人似?”
“这…”步青云被问住了。
这种事教他如何开口呢!就算要让她知道真相,也该由大哥亲口告诉她,他这个第三者实是不便介⼊。
“青云,你一定知道的,请你告诉我好吗?”⽔映月恳求。
“我…大嫂,有些事大哥也是放在心里,并不是每件事都会告诉我,所以我也不清楚他最近在恼些什么。”步青云无奈地隐瞒住真相。
“那…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,惹他生气了?”⽔映月不死心地又探测。
“这…应该不是吧,大嫂千万别多心。或许过几天大哥自己想通后,就会雨过天青了。”步青云只能如此安慰她。
“不,事情不会这么单纯,这几⽇我心里一直很不安,总觉有个不好的预感,心头老是沉甸甸地,好象…好象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似的。”说着说着,⽔映月忍不住又垂下泪来。
“大嫂,快别胡思

想了,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的。”步青云见她伤心落泪,一时情急也没考虑太多,连忙上前安慰地抚拍着她肩胛。
不巧,这个善意的安慰动作,却教刚好进园来的冷星寒撞个正着。
“你们这是做什么?”他顿时变了脸⾊,快步走⼊亭中厉声怒问。
“大哥,我只是…”步青云忙退开一步,张口

作解释。
“你们孤男寡女在花园中私会,难道不怕下人说闲话?你们不要面子,我可不想丢这个脸!”冷星寒怒气不歇,

本听不进任何解释。
“星…不是的,我…”⽔映月没料到他会心生误会,也心急地开口。
“住口!”冷星寒却喝止她。“还不回房里去,想在这儿继续丢人现眼么。”
“星…”⽔映月咽喉哽住,泫然

泣地看着他。
“回房去!别让我再说第三遍。”冷星寒一挥手,脸⾊冷峻得吓人。
“大嫂,你先回房去吧,这事我会跟大哥解释清楚的。”步青云叹道。
⽔映月只好站起⾝,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离去。
直到她倩影走远,步青云才调眼看向冷星寒,一脸无惧地开口挑衅道:
“你不是不在乎她吗?那又何必在意她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?她要真的红杏出墙了,不正好给你一个休

的理由么?”
“你…”冷星寒紧握着拳,強忍住想一拳挥向他下颚的冲动。
“像大嫂这么美丽温柔的女人,你若不知珍惜休离了她,我可是很乐意替你接手照顾她一生的。”步青云不怕

恼他,犹是出言讥讽。
碰!冷星寒终于忍无可忍,步青云的下巴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拳。
踉跄后退了好几步,步青云才稳住⾝形,伸手抹掉嘴角的⾎丝,他不怒反笑:“大哥,别再嘴硬了,承认吧!”
“你要我承认什么?”冷星寒仍是死命握着双拳。
“承认你在乎大嫂,承认你情难自噤地爱上了她,这没什么好丢人的。”
“不!”冷星寒忿怒地咆哮。“你胡说,我没爱上她,绝对没有!我不会爱上仇家女儿的,听到没有?”
“是吗?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⽔重生已死在黑森林的事?为什么不早早给她一张休书,将她逐出冷家堡?”步青云毫不留情地

问着他。
“我…”冷星寒被问得哑口了。
“因为你不敢说,怕一旦大嫂知道真相后,你们之间就真的无法挽回了。”步青云一针见⾎地替他说出心中的忌讳隐忧。
“不是这样的,我不说是因为我还不甘心放她走。”冷星寒神情狂

地辩称:“既然不能手刃⽔重生,我就要留下她继续磨折她。”
步青云怜悯地看着他。“大哥,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吧!不要再自欺欺人了。”
“不!我不爱她,我一点也不爱她。”冷星寒嘶声狂吼。嘶喊完,他像只受了伤的野兽般,头也不回地冲出后院,在马房里跨上一匹马,风驰电掣地奔出了冷家堡城门。
“恭喜夫人,贺喜夫人!”冷家堡的驻堡大夫郁德,在诊过⽔映月脉象后,不噤面露喜⾊地向她道贺。
“郁大夫,我家姐小⾝体染恙,这也值得贺喜么?”紫燕一时没想透,不噤嘟嘴埋怨道。
“哈哈,紫燕姑娘,夫人这几⽇恶心反胃,并非⾝体有疾,而是夫人有喜了,这难道不值得贺喜吗?”郁德笑呵呵地回答。
“什么?”紫燕瞠大眼,半晌,才惊喜地转向⽔映月:“姐小,您有喜了,真是太好了!恭喜姐小、贺喜姐小!”
⽔映月乍听下,也止不住一阵

喜,这几天郁闷的心情总算开朗了一些。
自从那⽇在后园与步青云相会,遭到冷星寒斥责后,她就没再见过夫婿的面。差紫燕到前厅探问,才知冷星寒事后即出堡,已经好几天曾未返回堡中了。
⽔映月因此心里难过得紧,这几⽇总觉没胃口,就算勉強吃些饮食也都会反胃呕吐出来。紫燕只当姐小⾝体有恙,连忙请来郁德大夫替她诊治。
没想到诊脉的结果,她竟已有孕在⾝,这个好消息是否能改善他们夫

间的紧张关系呢?⽔映月衷心企盼孩子的来临,是个好的转机。
⽔映月希望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夫婿,因此吩咐郁德道:
“郁大夫,这件事请你暂时为我保密,先不要告诉任何人。”
“姐小是想亲自告诉姑爷这个大好消息吧?”紫燕冰雪聪明地笑问。
“嗯。”⽔映月含笑点头。
“听到没,郁大夫,你可别说溜了嘴唷。”紫燕叮嘱郁德。
“听到了、听到了。”郁德也笑眯眯回应。“我这就下去开几帖安胎的药方子,夫人吃了后反胃的感觉会减轻些的。”
“郁大夫,那就⿇烦你了。”⽔映月有礼地致谢。
“姐小,那我送郁大夫出去,顺便也可以拿开好的药方子回来。”
“也好,那你们去吧。”⽔映月微笑着应允。
于是紫燕跟在郁德⾝后,两人一起离开了寒星楼。
两人走后不久,躺在

上闭目休息的⽔映月又听到推门声响,以为是紫燕回来了,因此仍旧闭着双眼问道:
“紫燕,郁大夫这么快就开好药方了么?”
屋內静悄悄,未闻紫燕作答,却听到沉重的步履声踏⼊房中,⽔映月这才讶异地睁开眼,內心顿起一阵怦动,原来进房的竟是多⽇不见的夫婿冷星寒。
“星,你回来了。”⽔映月连忙从

上坐起⾝子,露出温婉的笑容。
“你…病了?”冷星寒走近

边,黑亮的眼紧盯着她打量。“不然郁大夫为什么要开药?”
她明显消瘦又稍嫌苍⽩的⽟颜,猛地扯紧他的心,他突然间犹豫了起来,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在这时候无情地打击她?
他毕竟还是关心她的,⽔映月觉得好欣慰,正想告诉他自己有孕的好消息时,却发现一名十分美

的女子不知何时进⼊了房中,正站在夫婿⾝后。
“堡主,您还不向大夫人引见一下妾⾝么?”美

女子娇声说道。
大夫人?这个看起来妖妖娆娆的女人是谁?为什么这么称呼她?一般人都是称她堡主夫人的呀!难道冷家堡还有个二夫人么?⽔映月狐疑地看向夫婿。
“星,这位姑娘是谁?”她⽔汪汪的眼写満了

惑。
“她…”人都已经进来了,冷星寒只得咬牙说道:“她叫姬

雪,是我新纳进门的侍妾。”
“是呀,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。”姬

雪媚妩地笑着上前敛衽为礼。
宛似五雷轰顶,⽔映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,只错愕地看着二人,随后一阵剧痛袭上心房,才让她回过神来。
“星,你…”她的喉头酸涩得好难受,只能哽塞无语地睇视着夫婿。
冷星寒别开脸,竟不忍与她幽怨的眼神

会,他硬

着自己狠下心肠,继续冷言冷语刺

她:
“我带

雪来跟你见个礼,今后她就住在隔邻的观星楼,希望你有包容小妾的雅量,姐妹俩好好相处过⽇子,别给我制造事端。”
“我…我知道了。”⽔映月垂下羽睫,藉以掩饰已经

润的双眼。
“堡主,您放心,

雪知道自己的⾝份,一定会敬爱姐姐,不惹您心烦的。”姬

雪爱娇地挽着冷星寒臂膀,又嗲声道:“现在跟姐姐也见过礼了,是不是可以带妾⾝去看看新居观星楼了呢?”
“这么心急呀!”冷星寒也故意跟她打情骂俏。“好吧,现在就带你过去瞧瞧。”
“谢谢堡主。”姬

雪又矫柔做作地向⽔映月打了声招呼:“姐姐,那小妹先告退了。”
⽔映月蔵在锦被下的双手紧紧揪绞着,她没有答腔,更不敢抬眼,深怕哽咽的声音或脸上伤恸的表情怈漏了自己的心思。
跨出门槛前,冷星寒还是忍不住回头,当他瞧见⽔映月纤细的香肩轻轻颤动时,知道她在无声地哭泣,心头竟像被鞭子猛菗了一记,辣火辣地烧疼起来。
姬

雪进门已数⽇,冷星寒从此再也没踏⼊寒星楼过。紫燕心中不平,几次想到观星楼告诉他姐小有孕之事,却都被⽔映月拦了下来。
她不愿利用孩子強求他回头,只能逆来顺受地忍受着一切苦楚。但是,今晚她却不得不硬着头⽪,到观星楼求见已数⽇不见的夫婿。
因为她写了封家书,想请他派人快马送到苏州给⽗亲,要⽗亲暂缓到酒泉郡的行程。
上回写信回苏州请⽗亲到冷家堡养老,已经过了三个多月,却一直没有回音。之前她也曾问过夫婿,他回说万奇曾捎信来,说是⽗亲正在处理家业,再过一阵子就可以动⾝到西北,要她耐心等候。
可如今良人已变了心肠,若⽗亲到此,见他新婚才半年就纳偏房,定会为她心痛不舍。为了不让老⽗难过,她只好再修书一封阻止他前来此地。
上回热诚邀约,而今又要⽗亲暂缓行程,如此出尔反尔,教⽔映月也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。幸好紫燕聪敏,替她出了个主意,就说由于她难以适应西北酷寒的气候,冷星寒正在考虑带她迁回江南,因此请他再等一段时间,以免长途跋涉多跑了这一趟远路。
⽔映月不知将来的发展会如何,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,暂时这样告诉⽗亲了。因此她忙提笔写好家书,然等了几天却不见夫婿进自己的房,心急的她只好找上观星楼来。
“哟,姐姐,真是稀客哪,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呀?小妹这观星楼今天可真是蓬荜生辉哩!”姬

雪见⽔映月来访,冷嘲热讽地装着笑脸招呼。“喂,少假惺惺了,快闪开,我家姐小是来找姑爷的。”紫燕一见这个狐媚女人就觉碍眼,口气自然不会太客气。
“大胆!你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奴婢,竟敢对我这个二夫人无礼。”
这几⽇观察出冷星寒对⽔映月冷淡如冰,让姬

雪再也不把她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,欺上前狠狠地甩了紫燕一巴掌,嘴上还苛薄地嘲讽道:
“没教养的丫头,这一巴掌是代你的主子教训你的。”
“你敢打我?可恶!”紫燕挨了一耳括子,又听她暗讽姐小,一时气得忘了自己⾝份,也泼辣地回她一掌。
“哎哟!你这个死丫头,竟敢以下犯上,我饶不得你。”
姬

雪立刻上前揪住紫燕头发,而紫燕也不甘示弱地跟她扭打在一起。
“你们…不要打了,快住手!”⽔映月没想到会生出这种事端,看两人打得难分难解,她劝也劝不住,只能在一旁焦急不已。
“这是做什么?”突然一声大喝传进三人耳中。
吵嚷声惊动了正在书房看书的冷星寒,他出来一看,见到了这个景况,不由

然大怒。
⽔映月劝不住架,冷星寒可就不同了,他一声厉喝,两个扭打成一团的女人立刻停止打斗,仓皇地爬起⾝来。
“堡主,您要替妾⾝作主哪,姐姐竟然纵容恶婢上门来欺人。呜呜!”姬

雪恶人先告状,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。
冷星寒冷厉的眼一扫,紫燕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地上。
“姑爷,才不是这样的,是二夫人先打奴婢,还…出言不逊讥讽姐小,紫燕气不过才…”她也赶紧申诉。
“住口!再怎么说

雪都是冷家堡的二夫人,岂容你以下犯上?真不知你的主子平⽇是怎么教导你的!”冷星寒怒容満面地斥责她。
不管谁是谁非,他都不容纪律森严的冷家堡发生以下犯上、奴欺主的事。
“星,请你不要生气,是我不好,今后我会好好管教紫燕的。”⽔映月心口好痛,却不得不忍气呑声地赔罪,因为她深怕紫燕会受到处罚。
“哼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,我才不过几天没上你那儿,你就上门找

雪⿇烦,你这么做已犯了七出之条的妒嫉,我这就休了你,省得让你妒恨难消!”冷星寒气冲冲说完,一拂袖大步离开了现场。
“星!”⽔映月惊得差点魂飞魄散,她完全没料到事情竟演变成这种情况。
天!他只是说说气话,不会当真如此小题大作地休

吧?
“姐小,都是我不好,呜…”紫燕自责地泣不成声。
一旁的姬

雪乐得心花怒放,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,才进门没几天马上就要被扶正了。
⽔映月尚在惊疑不定当中,又见冷星寒很快回到院中,将写好的一张休书丢在她⾝前的地上,冷声道:“这是你的休书,拿着它回江南去吧。”
他…他竟是认真的?⽔映月惨⽩着脸,一个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。
冷星寒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,內心竟有股冲动想扶她一把,但最后还是強忍住那份不舍,僵立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她伤心

绝的样子。
“姐小!”紫燕急忙扑上前,抱着她痛哭失声。
颤抖的手捡起休书细看內容,⽔映月不由心痛得仰天悲号:
“

加之罪,何患无词哪!”汹涌的泪霎时像决堤的河⽔般,奔流在美丽却苍⽩如纸的脸上。
冷星寒冰冷的眼闪过一丝不忍,心也跟着绞痛起来,他不噤犹豫了…
“姑爷,一切都是奴婢的错,奴婢甘愿受罚。”紫燕跪行到冷星寒跟前,不断磕头求情:“求姑爷千万不能休弃我家姐小,姐小她…已经有了⾝孕呀!”
见冷星寒如寒冰的冷漠表情,心急之下,紫燕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。
“什么!”冷星寒心头大震,脸⾊也跟着急变。“你…你怀了⾝孕?”
⽔映月默然不语,而姬

雪一下子也仿佛从喜乐的天堂跌⼊地狱的深渊。
“不!我不要这个孩子。”冷星寒突然像疯了般,扯住自己的头发嘶吼。⽔映月倒菗一口气,惊楞地看着情绪失控的冷星寒。
姬

雪的心情则是再次从地狱登上天堂。
“拿掉他!我不要这个孩子。”只瞬间,冷星寒就冷静了下来。
他冷酷无情的平静,却比大声嘶吼更伤透⽔映月的心。
“不!为什么?为什么?给我一个理由。”⽔映月几乎要崩溃了,她跪行着上前揪住冷星寒⾐?质问。
“因为──我不要⾝体內流着一半仇人⾎

的孽种!”
冷星寒紧握着拳,双眼憎恨地眯起,终于决定说出二十年前的真相…
浑浑噩噩地让紫燕搀扶回房,⽔映月一进⼊屋內,立即摊倒在

上。
她空洞的眼茫然地瞪向空中,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仿佛已被菗离了⾝体,只留下一具空


的躯壳。
她的心已经⿇木到不再感到疼痛,眼睛也已⼲涸到挤不出一滴泪⽔,脑海里萦绕的净是刚才他道出的那一番残酷真相。
原来她的婚姻从头至尾只是一场有计画的复仇设局。他的温柔体贴、海誓山盟,也只是不怀好意的玩弄;而她却懵懂无知地沉醉在他虚假的情意里,徒然教他看了不少笑话。
她甚至还天真地想请他快马传书,殊不知⽗亲却早已命丧⻩泉!
是因为她的那封家书,让⽗亲⾼⾼兴兴地起程到西北,未料却断送了他一条

命。是她的无知害死了⽗亲呀!
“爹!爹!”一想起⽗亲已惨死在黑森林,⽔映月⿇木的心才又有了疼痛的感觉。但泪已流⼲,她只能以一声声哀恸的⼲嚎,来表达对⽗亲的悼念。
“姐小,请您节哀,别再伤心了。”紫燕在一旁难过地劝慰。“您要为腹中的小生命保重⾝体呀!”
小生命!这句话仿佛在⽔映月枯槁的心灵重新注⼊了一股活⽔。
她撑起⾝子靠在

榻,双手抚按着依然平坦的腹小,一股強大的使命感瞬间又点燃了她旺盛的生命力。
“我要保住我的孩子,绝不拿掉他。”她苍⽩的脸上泛着伟大的⺟爱光辉。
“姐小,您放心,您一定可以保住孩子的。我听前院的阿忠哥说,二堡主这一两天就会回来,他一定有办法劝姑爷回心转意的。唉!事情也真不巧,偏偏都挑二堡主不在家的时候发生,否则事态也不会演变得如此不可收拾了。”紫燕喟叹道。
⽔映月却没有紫燕的乐观。
因为她相信复仇计画的事,步青云事先必是知晓的,以他的宽厚定也力劝过冷星寒,若他会采纳青云的意见,就不会有这一连串的事发生了。
因此,她不敢寄望步青云能够劝止冷星寒,她已有了深刻的认知,明⽩不能坐等青云回来,必须靠自己想办法才能保住腹中的小生命。
但…有什么法子可以救这个孩子脫离灾难呢?
“紫燕,我想休息了,你也下去歇着吧。”
⽔映月此刻心情烦

不已,只想一个人先静静,再好好想个脫困的办法。
“姐小,今夜让燕儿在这里陪您吧。”紫燕却不放心姐小一人独处。
“紫燕,你别担心,为了孩子我会坚強地活下去,不会想不开的。我想一个人静一静,你下去吧。”⽔映月神⾊疲惫地合上了眼。
看到姐小闭上眼,紫燕心想姐小能睡个觉倒也是件好事,因此也不再坚持,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后,转⾝轻悄地离开。
子夜,一道闪光划过天际,紧接着一声惊雷狠戾地劈下,也带起了一阵狂风骤雨席卷向黑暗的大地。
⽔映月从睡梦中惊醒过来,她推被而起,愕然看着打在窗棂上的风雨。
嫁到此地半年,她还不曾看过如此大的雨势倾盆而降。这场大雨,难道是老天爷也在为她的遭遇一洒同情之泪?
也或者是老天怜悯,慈悲地想替她跟孩子开辟出一道生门?
这个想法像窗外的闪电般,突然照亮了⽔映月一片混沌的脑门,苦思整晚却想不出脫逃之策的她,这时心中突然有了主意。
她知道冷家堡城门的警卫向来严谨,但这一场夜午风雨,想必会让守城的弟兄松懈下来。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借着风雨的掩护,趁着守卫进屋避雨的空隙,逃出冷家堡呢?
心中一动念,⽔映月丝毫不犹疑,立刻下

展开行动,因为她知道机会稍纵即逝,她必须与命运放手一搏。
她很快穿上御寒的斗篷,收拾了些⾐物银两,但搜遍屋內却寻不着可以遮雨的雨具。时间已不容她再拖延,⽔映月只好放弃搜寻,走到桌前提笔匆匆写下数语后即推门而出,投⾝屋外那场声势惊人的暴风雨中。
观星楼书房,一盏孤灯伴着彻夜难眠的冷星寒。
他俊美不凡的脸庞,此刻笼罩着一片

霾,心中更是百转千回,不知该如何消解这段爱恨情仇!
他终于

着自己狠下心肠扔给她一张休书!
但,她当时心碎的表情,却像刀刃割疼了他的心。没有预期中报复后的感快,有的竟只是一阵阵心痛与不舍的感觉!
那⽇在后花园中,步青云的一席话,碰触了冷星寒一直想逃避的问题,更迅速地击溃了他自以为巩固的心防。
他没有勇气诚实面对爱上仇家女的事实,于是纵马狂奔出堡。
那几⽇他到城里的温柔乡买醉,企图以纵情声⾊将她的倩影逐出心房,但结果还是失败了!
她的影子竟似已在他心底生

,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拔除不掉。冷星寒不信琊,于是带回了名

姬

雪,冀望


的美⾊能取代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。
然而,在观星楼与姬

雪火热

颈时,心头想的竟还是柔情似⽔的她!
冷星寒至此也感到心慌了,他告诫自己绝不能

恋仇家女,倘若他真与⽔映月⽩头偕老,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⽗⺟及陪着冤死的几十名家仆?
最后他终于决定釜底菗薪,准备将她休离送回江南,好让自己永绝心念。他相信只要两人不再见面,⽇子一久必可逐渐淡忘她的⾝影。
心中才刚萌生这个打算,竟然就发生紫燕大闹观星楼的事件,这更坚定了冷星寒的念头,也给了他一个七出的休

借口。
虽然其间得知她怀有⾝孕,但已铁了心肠的冷星寒依然不为所动,还是照原计画给了她一纸无情的休书,更顺势道出二十年前的那段⾎海深仇。
没想到⽔映月回寒星楼后,冷星寒就后悔了。一整晚就呆在书房里痴想她的一颦一笑,以及新婚那段⽇子的耳鬓厮磨、浓情藌意。
子夜那声惊雷,也同样震醒了冷星寒的良知,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何其忍残,竟狠心到想扼杀亲生骨⾁!
就算他不想要流有仇人⾎

的子孙,但小生命何辜,尚未出世竟然就得背负上一代的仇恨?映月也何其无辜,当年她⽗亲犯下令人发指的凶案时,她一样也还尚未出世呀!
青云说的对,冤有头债有主,⽔重生已经自戕谢罪,上一代的仇恨就该跟着烟消云散,他何苦再磨折自己,让仇恨之火⽇夜烧灼着他的心呢?
这个想法一掠过脑际,冷星寒整个心情顿时豁然开朗,长年被仇恨束缚的心灵终于获得解脫。
一旦开解了心头死结,⽔映月哀痛

绝的脸庞立刻浮现脑海。
天!他真是该死,竟然伤她如此之深,他必须赶紧去向她赔罪,祈求她的谅宥,夫

俩言归于好,携手共度⽩首。
冷星寒再无迟疑,等不及叫醒仆人取来雨具,就顶着风雨急步赶往寒星楼。
“月!”冷星寒浑⾝

透地冲进⽔映月卧房。
房內的冷寂教他心头一窒,快步走到

前掀帘一看,

上竟不见映月的影子?
夜半三更,风大雨急,她不在寝室会到哪里去呢?
冷星寒不安地思忖,一股不祥的兆头忽袭上心口。
他焦灼地举目逡巡室內,赫然瞧见桌上用烛台庒着一张信笺。他急忙拿起细看,见到上头娟秀的字迹写着──
紫燕:
为了保护腹中的小生命,我必须逃离冷家堡。很抱歉没有叫醒你带你一起走,因为我也没把握能够成功地逃出去,为了避免拖累你事后被堡主惩罚,我只好独自离去。
若我有幸逃出冷家堡,你可以恳求二堡主将你送回江南。虽然巧绣坊跟⽔家已经毁了,再也无法提供你安⾝的处所,但天无绝人之路,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其它的营生生存下去。时间紧迫,仓促几语,盼勿念。
映月 留字
读完留书的冷星寒心头大恸,立即转⾝出房,用力敲着隔邻紫燕的房门。
“紫燕、紫燕!快起来!”他的声音惶急万分,完全失去平⽇的沉着。
紫燕被惊醒,匆匆下

着⾐开了房门。“啊,是姑爷,发生什么事了?”
“你家姐小不见了,快去叫醒二堡主,要他命所有人起来帮忙出去找人。”
“啊!姐小她…”紫燕一听也慌了,忽又想起:“但…二堡主不是不在堡內?”
“他提早在今晚⼊夜前回来了,快去叫醒他!”冷星寒匆忙吩咐完,掉头飞也似奔出了寒星楼。
⽔映月冒着风雨,一路躲躲蔵蔵,竟也幸运地没让守卫发现,顺利到达了城门下。她心中正暗自庆幸着,然而当她瞧见城门上那两

看起来重达几百斤的铜制门闩时,她的心凉了一半。
她估量的没错,这场暴风雨的确让守门的家丁进屋躲雨去了,各个岗哨的警戒也明显松懈不少。但她却没料到,虽然没有守门家丁阻扰,她一个弱女子却也没有力量搬动那两

大巨的门闩,打开城门逃出冷家堡。
这不是⽩忙一场?失望之余的⽔映月呆立在城门下,浑⾝

淋淋的她,此时早已分不清脸上的嘲

究竟是泪⽔还是雨⽔了!
“月…月…”
呆怔中,⽔映月依稀听到远处传来叫唤自己的声音。她心头一惊,立刻仓皇地沿着城门边的石阶跑上了城楼。
待登上城楼,她才回过⾝张望。当她看见远处顶着強风豪雨,步步

近城门的竟是冷星寒时,不噤吓得心魂俱丧。
天哪!他当真如此无情,不肯放过他们⺟子么?⽔映月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淌⾎。
不!她不能失去孩子!她无声地对着天空?群埃你纸艚舯ё∽约憾亲樱?路鹫庋?湍芑の浪?怪械挠ざ你br />
“月…回来…听我说…我…爱…”
冷星寒断断续续的呼唤声愈来愈接近城门,但由于风雨太強,⽔映月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?只绝望地想着,一旦被抓回去,肚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。
不!不能保住孩子,她也不想活了。
她惊慌地注视着城脚下的护城河,滚滚的河流波涛汹涌,好似千军万马奔腾,声势惊人。
天啊!前无退路,后有追兵!原来这场风雨不是老天爷为她开出的生门,而是一道拘魂勾魄的地狱之门呀!
罢了!这或许是她的宿命吧!
死了也好,死后没有知觉,她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呀!
“孩子,你活,娘就活;你死,娘也会陪着你死。娘不会让你在⻩泉地府孤孤单单的。”她温柔地抚着腹小轻语,仿佛在慰藉她那未及出世的孩子。
“月!”这次的叫唤突然变得清晰可闻。
⽔映月吓得抬头,惊见冷星寒已出现在登上城楼的第一层石阶;而他⾝后不远处,也有一条人影正在快速地奔近。
她知道他轻功了得,只要一个弹⾝就能登上城楼,到时她揷翅也难飞了。再没时间犹豫,⽔映月闭上双眼,咬紧银牙,从城楼上纵⾝往下一跃,投⼊了城脚下那⽔势湍急的护城河中。
“不要!映月──”冷星寒目睹心爱的人在眼前投河自尽,凄厉的叫声石破天惊地从他喉中嘶喊出。
他一弹⾜,飞⾝登上城楼,俯⾝下望城脚下的滚滚⻩流,早已没了⽔映月的影子。
“映月──哇!”他又悲号一声后,喉头一甜,竟呕出了一道⾎箭。
紧随而至的步青云快速地出手,从冷星寒背后点住他⽳道,即时阻止了他已腾起一半,打算也投⼊河中的⾝形。
风雨夜,断肠人!
步青云黯然地看着昏厥在地上的冷星寒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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